敦煌壁画中的“反弹琵琶”被誉为中国唐代舞蹈文化中最著名的绝技艺术形象,是中国人独创的乐舞高峰,是中国舞蹈史上民族艺术的绝技,长期享誉海内外。作为西藏特有的高难度舞蹈形式——“反弹扎念琴”却鲜为人知。
2020年,一段安多卫视第七届扎念弹唱比赛颁奖晚会中“反弹扎念琴”的相关视频爆火出圈,在各大平台相继转载。肩头反扛扎念琴,举止夸张逗人,绘声绘色地弹、舞、唱。琴弦越拨越快,歌声越唱越亮,舞步撼动心绪,在观众随着琴声鼓掌欢呼时,白玛次仁诠释了古人所说的“一舞动京城”。
从此,“反弹”的技艺记录中能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不仅有《丝路花雨》,更有白玛次仁的《寻觅古弦之影》。
垂髫稚子不知琴,嫩手弹敲发好音
白玛次仁的家乡位于西藏日喀则市昂仁县桑桑镇的一个小小村落,这里的人们深受羌塘牧业文明和农耕文化的双重影响,连扎念的琴声都是青稞和牛羊的乡土韵味。从小,白玛次仁家乡的婚礼、节日庆典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总是伴随着扎念的声音。“80年代的西藏,电视机算是稀罕物,更没法刷手机,扎念歌舞是村里人闲暇时最主要的娱乐方式。”他回忆道。
9岁时,小小的白玛次仁脸上还有神山圣湖赠予的高原红。作为牧童,在草原上挥舞“乌朵”放声歌唱是最惬意的消遣。那时对音乐的概念离他很远,而带来快乐的扎念却很近,近到叔叔布琼用一头牛换来了一把扎念琴。
“上有快乐牧场,下有美丽田野,处在上下部间的‘鲁姆琼’,是我可爱的家园……”
这句传统的扎念歌词是白玛次仁在叔叔的影响下最爱唱的词。“叔叔是我们那里人尽皆知的婚礼唱颂人,他的昂仁扎念弹唱技艺是我当时最佩服的。我能真正摸起扎念,可以说是受他的影响。”白玛次仁说。
美玉珍珠天上落,山间流水自由吟
和牛羊一起放肆奔跑的日子,在叔叔一根根琴弦的拨弄下悄然而逝。
2001年,10岁的白玛次仁作为国家九年义务教育制度的“漏网之鱼”,前往桑桑镇上小学进行“深造”。时光流淌,铮铮琴音和朗朗书声伴随着白玛次仁从放牛娃跻身读书人,让他的未来能够拥抱更多可能。
高中时期的白玛次仁曾深受音乐老师次仁罗布的影响,立志要考取西藏大学的艺术专业,专注扎念琴的学习与研究。尽管有人劝他选专业是为了方便就业,但他始终坚持自己的“传承”梦想。“扎念是西藏的。西藏大学是西藏最好的学校,想学好扎念,西藏大学艺术学院绝对是我不二的选择。”
2012年,白玛次仁如愿考入大学。经过专业学习,白玛次仁的扎念技艺得到了极大地提升。他不仅学习了更为规范的弹奏技巧,还接触到了家乡以外的多种弹奏风格。为了深入探究这些风格,白玛次仁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几乎每个寒暑假都穿梭于西藏的各个县区和村落,拜访民间艺人,搜集曲目并学习他们的弹唱技艺。“在田间地头、草原山野中自由弹唱而诞生的古老琴词,是最真挚的人间琴曲。若想学精,必然要从‘真’着手。”
每一次走访,他都会制定详细的提纲,记录下民间艺人的弹奏技巧、曲目背景、方言特点等。为了更好地融入当地生活自如交流,他学习了各种方言和民间俏皮话。现下,白玛次仁也算是精通多种藏区方言的语言“大师”。
多年来,白玛次仁走访了拉萨、日喀则、定日、聂拉木、萨迦、昂仁、拉孜等地的50多位民间艺人。这些艺人中,大多数年龄在45岁到60岁之间,也有个别70、80岁的老人。他们中的许多人被白玛次仁的执着所感动,毫无保留地将世代相传的弹唱技艺传授给他。定日的次旺仁增老人曾对他说:“人生有三乐:扎念、三胡、青稞酒!”老艺人弹唱时享受琴声的状态和倾囊相授的真诚,深深感动了白玛次仁,让他更加坚定了传承扎念琴的决心。
薪火相传岁月长,恰似江河万古淌
2017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印发《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并指出,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重大战略任务。
“随着手机和网络的普及,娱乐方式更加偏向现代科技。愿意拿起扎念琴载歌载舞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我想做点什么。”白玛次仁严肃地说。
2019年6月,白玛次仁研究生毕业,备战公考。苦心人天不负,他如愿成为拉萨市第一中等职业技术学校的音乐教师,正式开启名为传承的“耕耘大业”。
童年有爷爷以英雄故事塑造正直、奉献的价值观念;有叔叔以歌舞琴声传递快乐、洒脱的人生信条。用扎念给人带去快乐已经融入白玛次仁的骨血,而他也把这份自信幽默和做人的品格带去了校园。
2024年12月,那曲市2025年春节藏历“木蛇”新年电视联欢会的录制期间,白玛次仁带着学生前往录制现场。在后台休息期间,扎念声和欢笑声不绝于耳,引起了记者的注意。一惊一乍、一蹦一跳,那曲话夹杂着拉萨话,琴声渐歇时却又俏皮话频出,引得学生阵阵发笑。好一群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
“给嘿嘿!操练起来,给大伙儿露一手。”白玛次仁面对镜头指挥学生表演,用自己的热情和搞笑鼓励学生不用怯场。学生们也是情绪高涨,拍完一条又说再来一条,直至摄像机没电才算作罢。
散场时,白玛次仁向记者询问播出时间,“明天机子电池充满了,再给孩子们录几条呗。在电视上露了脸,孩子们开心,家长过年也能向亲戚炫耀。”尽管关于他们的拍摄已然结束且素材够用,白玛次仁还是向记者“耍赖”,想为孩子们多争取上电视的机会。
截至目前,白玛次仁的琴徒已有500余人。“我想一直一直教下去,成百上千!总会有人学成后教给另一个人或者自己的下一代。虽然我数学一般,但从高级的概率学上计算,一定会有人学精学深,继续传承。你说是吧?”白玛次仁笑着说。
那曲的冬天总是格外寒冷,白玛次仁打着哆嗦回了休息室。天很冷,但是看着他的背影却叫人心里暖暖的。
名词解释:扎念,藏语“扎”意为“音”“念”意为“悦耳”,故“扎念”意为“悦耳之音。”它有六弦、八弦、十六弦之分,其中六弦最为普遍,因此扎念也称“六弦琴”。
扎念琴是一种历史悠久的藏族弹拨乐器,弹奏风格因地区而异,主要分为阿里、定日、拉孜、拉萨、林芝和安多六大流派,广泛流行于西藏各地。2014年,扎念制作技艺入选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在西藏,扎念是民间活动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人们用它来传情达意、消磨时光。对于藏族人而言,扎念不仅仅是一种乐器,它更是承载着文化与传统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