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西藏定日县措果乡雪珠村,受灾群众搬进的板房房顶上,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
19天前,地震当晚,惊魂初定的雪珠村村民还挤在帐篷里互相安慰。
雪珠村也是我时隔17年,在海拔超过4000米的高原,又一次夜赴震区抵达后的首个“落脚点”。
1月7日9时5分,一场突如其来的6.8级地震,打破了西藏“珠峰之乡”定日县的平静。
得知消息时,我还在休假,马上预订最早的一趟航班,从西安赶到拉萨,和同事一起连夜奔赴震区。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大山阴影,以及偶尔一晃而过的车辆灯光,思绪不时飞往17年前的四川震区夜行。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汶川发生8.0级地震。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力最大的一次地震。那次,我也是从西安连夜出发,赶往四川进入重灾区青川县。
而这一次,500多公里、7个多小时行程,到达定日县震中灾区已过凌晨。
相隔17年的两次震中采访,不变的是震撼、揪心、感动,让人睡意全无、时刻清醒。
1月8日凌晨,我们驱车挺进定日地震受灾最重的古荣村,只见村道两旁的房屋几乎全部倒塌,黑魆魆的村庄一片死寂。
地震灾区平均海拔4200米以上,高寒缺氧,昼夜温差大,被困群众搜救情况咋样?伤员有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受灾群众有没有饭吃、有没有热水喝、有没有御寒衣物……一想到这些事,就很揪心。
凌晨3点多,气温已低至零下18摄氏度,古荣村党支部书记次仁平措还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间穿梭。我逮住机会,赶紧让他介绍受灾情况。
“全村222人中,22人遇难,伤员都已转运到市县医院救治。”“村里刚建了两个安置点,村广场搭了15顶救灾帐篷”“村里所有党员干部都行动了起来,分成三组,救灾、巡逻、防火、安抚群众。”
深夜寒风中,次仁平措缩着脑袋,满脸疲惫,说是坚强,更似倔强:“在这个艰难的时刻,要让大家一直能看到我们党员的身影。”
20分钟的采访中,这位村民眼中“像金子一样”的“主心骨”,语气沉着、眼神坚定。“只要有党和政府在,没有什么坎跨不过去!”次仁平措说。
“你自己家受灾情况怎样?”
没想到,临别时的一个问题,瞬间让他“破防”,泪水夺眶而出。上一刻还神色如常,下一刻就泣不成声。
经其他村干部介绍,我才了解到,地震一发生,次仁平措的母亲就被埋离世。强忍悲痛,他将后事全推给一个妹妹,自己去组织搜救和安置工作。
这也终于解开了我们的一个困惑:几个小时前,记者碰到他妹妹,打听村党支部书记时,她说,“那个人,我不认识他”。原来,这是一句气话。
两次在灾区,我碰到了许多像次仁平措这样“有名”或“无名”的英雄:他们可能是战士,可能是干警,可能是医生,也可能是志愿者……只要多问几句,他们身上的“闪光”就让人感动难忘。正是他们,让温情在灾区流淌,让我们感受到力量、看到了希望。
有意思的是,英雄们的故事也会“撞衫”。两次地震,我们见证了两场“特殊的婚礼”。“5·12”地震时,我报道过辽宁消防总队干部郎猛,因抗震抢险任务需要,只好与爱人举行“网上婚礼”;这次地震,曲洛乡干部巨丹因紧急赶回灾区,在武威老家的婚礼现场,台上只有新郎一人,办了一场“新娘缺席的婚礼”。
在感受受灾群众的悲伤与迷茫,见证他们坚强与勇敢的同时,与17年前相比,这次定日抗震救灾工作救援快、安置快,也让我感受特别深刻。
地震发生不久,满载救灾物资的车辆就已从拉萨、日喀则纷纷上路。在我们驱车夜行赶路时,一路上应急救援和运送物资的车辆川流不息,打着双闪的车灯在寒夜明亮而温暖。
赶到震区措果乡、长所乡,四处早已搭起救灾帐篷。而“5·12”地震时,当时不少灾区帐篷在震后三四天才大面积出现,我在汽车上度过4个难眠之夜,现在仍记忆犹新。
按照刻板印象,以为到了灾区,特别是经济相对落后的高原,应该是没有电照明、没有热水泡面、没有手机信号,为此出发前我们特意备足了面包、饼干等干粮。
可一到措果乡附近的安置点,我就吃上了一碗热面。即便凌晨4时,安置点仍是灯火通明,临时搭起的大锅也是热气腾腾,受灾群众和救援人员随时能吃到热食。刺骨的寒风中,热乎乎的烟火气给人们带来慰藉和暖意。
现在看来,我当时还是严重低估了如今国家的应急救灾能力:震后不到2小时,上万名各方救援力量就开始驰援出动;不到7小时,受灾群众就住进了帐篷;不到9小时,重灾区就陆续恢复供电;12小时左右,首批中央救援物资就运抵灾区;48小时,搜救救援开始转向群众安置和灾后重建,建立187个安置点,4.65万名群众被安置;震后不到两周,就筹集到1.3万套板房,受灾群众温暖过冬得到全力保障。
17年来两次抗震救灾的变化,让我深切感受到我们综合国力的提升、社会治理能力的进步。在重大灾害面前,我们的应急反应机制越来越完善,防灾减灾救灾能力也越来越强。
一次灾区的采访,就是一次心灵的洗礼。灾难面前,人类如此渺小,我们需要互相帮助、抱团取暖,需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只要“人间有爱”,就会“希望永在”。(记者储国强)